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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锋植——那个爱画骷髅和翅膀的人(附高清现场图)

廖河 投醪河 2021-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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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画像 布面油画 100X80cm 1998

                         

     绘画/刘锋植
                                                                                                                        文 / 廖     河


第一次听说刘锋植并相对完整地看到他的作品是在2017年6月6日。对,就是他过世的那天。


我很遗憾直到他离开才认识到他的存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我在画室画一位气质忧郁的女人——杭州的夏天闷热的喘不过气来——休息间隙我在朋友圈看到了一条他的推送,快速从头刷到尾,再回到头上仔细看文字,一张一张翻到最后,重复了好多遍。周围好像消音了,也忘记了燥热。

刘锋植是六十年代中人,那是当今中国艺术界的中流砥柱们集体诞生的时代。像如今大红大紫的曾梵志、刘小东、方力钧、岳敏君等差不多都是脚前脚后出生的,哪怕是画风比较个人化的如毛焰、刘炜、张恩利、季大纯、王兴伟等,也都在2000年后陆续走到舞台上。刘锋植似乎是掉队了,也或许是他有意出逃,又或许是出于种种原因没能融入……


刘锋植不像是一个在艺术上没有野心的人,他在九十年代初便辞掉了老家黑龙江一所学校的铁饭碗,只身来到北京圆明园画家村,成为了北漂的一员——当时还没有现在的“艺术家”一说,这群人都叫盲流。不同于其他很多画友在北京的求学背景,作为一个从逐渐没落的东北非美院系统来的北漂,他多少显得有些孤独、弱势。幸运的是,经过短暂的调整,他在1993年末开始找到了得心应手的主题——天安门。这一充满时代性、政治隐喻和形式张力的视觉符号符合外界对那代艺术家的期待,他很快得到了市场的关注与认可,一度成为了那群穷艺术家中“先富起来”的几个之一。九十年代中国当代绘画在国际上的集体露脸他都没有落下。


▲长发的刘锋植 图片致谢艺·凯旋画廊(北京)Triumph Gallery(BeiJing)


▲天安门  布面油画 80X100cm 1998


▲天安门  布面油画 150X100cm 1999


▲天安门  布面油画 80X100cm 1999


▲雪 布面油画 100X80cm 1997


▲天安门  布面油画 120X90cm 1994


▲月光 布面油画 100X150cm 2003


▲无题 布面油画 65X81cm 2014


▲无题 布面油画 38X45.5cm 2015


(各时期的天安门题材)


刘锋植也不像是一个对自己的长处和才华缺少认知的人。看到他九十年代初期在老家的肖像画,说实话画地吃力而勉强,远非同代美院背景的画家那样拿得起放得下。但他并没有在这个规范动作上死磕,毫不犹豫地走上了自我表达之路。他一直被同行和评论家称为才情画家,不会不自知。我想他的内心应该是骄傲的。


但此后,他的画面渐渐走向了文学性的、情绪性的、诗意的叙事。期间,虽然关于天安门、广场等元素仍不间断地出现,但在气质和叙述上离当时中国当代艺术的话语中心渐渐远了。刘锋植似乎有意在出逃意识形态、符号、图像,回到更加持久、自足、纯粹的绘画世界和琐碎、感性的精神世界中,以及妻子与儿子——那个能让他踏实、放松的小确幸中。



▲女孩 布面油画 61X50cm 1995


▲妻子 布面油画 182X145cm 1996


▲双人像 布面油画 100X80cm 1998


▲双人像 布面油画 100X80cm 1998 局部



▲小儿如蝌蚪 布面油画 182X145cm 2000


从一个女孩,到一个女人,到两个人,再到一个孩子——这是生命的历程



▲乔伊斯 布面油画 180X145cm 2006


▲新斯蒂芬夫妇 布面油画 182×45cm 1998  


刘锋植的绘画有着迷人的丰富性和复杂度,尽管泛政治题材占据了他的早年,并贯穿他整个艺术生涯,但他却不同于政治波普和泼皮现实主义那样有意去除绘画性和美学而追求观念的纯粹化和形象的符号化。他始终将绘画的手感和主体的情感放在优先位置。这些政治性形象或许只是拨起他更加激烈的情绪和表达欲,支撑起更加及物的色彩、笔触以及绘画行动的一个支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刘锋植是一个传统画家。


刘锋植的绘画主题跨度很大,从象征权力、意识形态的天安门、广场、纪念碑、太阳,到偏向文学性和文化指涉的卡夫卡、乔伊斯、凡高……从神秘主义和宗教性的骷髅、十字架、翅膀、球体,再到轻盈诗意的风筝、蝴蝶、月夜……以及爱意浓浓的妻儿。这几乎是一个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主题的丰富性其实也是体验的丰富性、感受的鲜活性。


▲红日 布面油画 175X250cm 2008


▲无题 布面油画 100X80cm 1999



▲月夜 布面油画 100X80cm 1998


▲无题 布面油画 100X80cm 1998


▲风 布面油画 182X145cm 1997


▲肖像 布面油画 50X60X2cm 2003


看刘锋植的画,里面既有凡高、培根式的狂躁、绚烂、肆无忌惮的一面;也有卡夫卡、乔伊斯式细腻、敏感、细笔舔舐的一面。能看出来他吸收了很多现当代大师的营养。他画于90年代的一批场景开阔的表现性绘画,有着明显的意大利表现主义画家恩佐·库奇的影子:饱满浓重的色彩和直率迅猛的笔法;同时还带点德国新表现主义大师基弗笔下的荒废与诗意,以及一些相似的元素:飞机、纪念碑、翅膀、危楼……在叙事上又有些肯特里奇式的超现实,以及一些第三世界艺术家的怪诞趣味。


▲无题 布面油画 100X80cm 1998


▲无题 布面油画 100X80cm 1998 局部


▲凡高之椅 100X80cm  2000


▲巨日 布面油画 80X100cm 1998


▲旭日 布面油画 50X61cm 1999


▲无题 布面油画 80X100cm 1999


旭日 布面油画 50X61cm 1999


▲红石 布面油画 125X87cm 2008


▲果塔 布面油画 120X90cm 2003


▲无题 布面油画 150X90cm 2003


▲广场 布面油画 182X138.5cm 1996


刘锋植画于90年代末2000年初的那批近乎单色的人物、静物画,有点毕加索蓝色时期那种造型的纤弱感和阴郁的气氛;又有点郁特里罗那种暧昧混沌的色彩关系,以及温润耐看的肌理质感,就那么抹一笔,勾一勾,刮一下,既精心经营又点到为止,分明像是写给至亲的情书,而画面形式上还有点当年小众文艺读物或油印诗集的封面、插图的调调。

2000年之后他画了一批有关死亡、绝望、灵魂、信仰等主题的画,这批画更加强调了涂鸦和波普感,手法更加奔放自如,材料也多元化,如喷漆的运用。尤其是画面中常出现的如同戴着桂冠的骷髅头形象,会让我不自觉地想到另一个早逝的天才——巴斯奎特。



▲奶之门系列 布面油画 200X60cm 2014 局部


▲奶之门系列 布面油画 200X60cm 2014 局部



▲奶之门系列 布面油画 200X60cm 2014 局部


▲奶之门系列 布面油画 200X60cm 2014 局部


▲奶之门系列 布面油画 200X60cm 2014 局部


▲恶之花之十三 布面油画 50X36cm 2008


(散落在他画中的骷髅头)


但是,语言的多样性并没有影响到刘锋植绘画的成熟度和表达的锐度。相反,正因为他的每一个主题和相应手法语言之间的拖拽咬合关系,以及这个合力与他个人生命体验之间的密切关联,倒使他的绘画获得了一种内在的真实性。他并没有被一种主题、语言或观念所绑架,始终保持着绘画的自由与主动。


虽然如此,刘锋植的绘画仍然有鲜明的特征:大面积明确的厚重涂抹与纤细尖锐的脱离物像的线条;浓重的背景与充满破坏力的纯色;如同纸雕般坍塌或弯折的造型;从倾斜的地平线上伸出的摇摇欲坠的高物;沉闷的暗与自发光般的亮;稀松的涂抹和有意堆砌的厚重;极快的手速……这些都是他各时期绘画所一以贯之的,唯有画到最亲密的对象时才被搁置,画面获得了暂时的柔软与平静。


从这一点来说,刘锋植是分裂的。远比很多分裂的大师还要分裂:塞尚可以将妻子自己的脸一律处理成菱形和色块;贾科梅蒂可以把所有朋友都搅成钢丝球;弗洛伊德将女王、模特肥胖的肉体以及女儿青春的肉体都画的都那么狰狞。我不知道后者是获得了内心高度的统一,还是超人意志战胜了感性,亦或是局限于范式和惯性,总之刘锋植没有那么绝对和专注,某种程度上他更接近毕加索,但又很不一样。毕加索虽然一生风格多变,但却以时期划分,一个时期不做其他时期的事,面貌保持高度统一,他用生命的长度和精力的强度拓展着语言的丰富性。而刘锋植却是交织着进行的,我们在2014、2015年的画中又看到了天安门和灰白的肖像。刘锋植走时53岁,不算太年轻,但他也没有尝试其他媒介,他显然是一个有执念的画家,绘画是他与生俱来的安身立命的东西,放不下的。


或许每一个人都是分裂的,只不过刘锋植不去压抑自己、规训自己、整理自己。大方地将这一部分展示给我们看。


▲“刘锋植”个展现场/Liu Fengzhi:Exhibition Image / 8.9.2019-10.27.2019

▲“刘锋植”个展现场/Liu Fengzhi:Exhibition Image / 8.9.2019-10.27.2019

▲“刘锋植”个展现场/Liu Fengzhi:Exhibition Image /8.9.2019-10.27.2019

▲“刘锋植”个展现场/Liu Fengzhi:Exhibition Image /8.9.2019-10.27.2019

▲“刘锋植”个展现场/Liu Fengzhi:Exhibition Image/8.9.2019-10.27.2019

 ▲“刘锋植”个展现场/Liu Fengzhi:Exhibition Image 图片致谢 艺·凯旋画廊(北京)Triumph Gallery(BeiJing)

▲“刘锋植”个展现场/Liu Fengzhi:Exhibition Image 图片致谢 艺·凯旋画廊(北京)Triumph Gallery(BeiJing)

▲“刘锋植”个展现场/Liu Fengzhi:Exhibition Image 图片致谢 艺·凯旋画廊(北京)Triumph Gallery(BeiJing)

▲“刘锋植”个展现场/Liu Fengzhi:Exhibition Image 图片致谢 艺·凯旋画廊(北京)Triumph Gallery(BeiJing)


这次刘锋植的作品在北京艺·凯旋画廊展出,从最早的哈尔滨时期的肖像习作到15年前后的一系列彩色天安门,每阶段都选出了一些代表作。展厅刷成了中灰色,有点冷酷又带点分量感,不同于往常亮堂堂、明晃晃的白空间,反而把画面的色彩衬托得更加绚烂饱满。我整体看下来还是最喜欢他90年后期到2000年初的一批表现性风景,以及90年代的几张肖像。这些肖像画应该没有人不喜欢,它们真的很讨巧,我甚至会有点警惕是不是太美观、太清新、太赏心悦目了一些,美感来的太轻易反而丧失了学术性和深刻性。管他呢,刘锋植是个画家,画的是画。我喜欢塞尚、毕加索,喜欢托布利和巴斯奎特最终不也是屈服于自己的眼睛吗,好看没什么错。有些东西我知道它并不那么深刻高尚,但我依旧喜欢;有些即使我知道它好,却始终走不了心。这是观众对自己的真诚。


刘锋植2010年之后的画越画越熟练,形式、色彩、以及效果制作上都很“正确”,即使几下子画完的小画也很完整,意图明确,但反倒没有那么戳中我。这些画看着稍显顺滑,似乎事先设计得比较多,有点为展示效果而考虑。同样地,最后那批灰色的肖像,也画的越来越像一张“刘锋植的”肖像画,神秘感和复杂性有所缺失,萦绕在早年画中那些难以言说的如同本雅明所说的“光晕”渐渐消散了。或许他正在为自己下一阶段的艺术旅程寻求突破,而这只是过渡阶段的尝试;也或许他隐隐感觉到身体的衰竭,想再最后放肆一把,急功近利了一些……又有谁知道呢?



▲奶之门系列 布面油画 200X120cm 2014 


▲无题 布面油画 22X27.5cmX3 2015


▲无题 布面油画 34X41cmX3 2015


▲无题 布面油画 34X41cmX3 2015


▲无题 布面油画 38X45.5cmX2 2015


刘锋植的画虽然很激烈,很犀利,但给我的感觉却是亲切的。比起很多同时代表现主义或关注现实性的画家,他首先让我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名叫刘锋植的来自东北的,有贤惠体贴的妻子和机灵孩子的男人。然后,顺着他的画——那些笔触和色层,我看到了一个执笔的画家形象。至于他是不是一个当代艺术家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我猜他也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又或许他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说过,画家有可能是艺术家,但艺术家不一定是一个画家。不知什么时候,我们把艺术家形象看得越来越牛逼,于是大家争先恐后地改造自己、隐藏自己,搞观念、搞批判、搞自己……最终都活成了一尊尊艺术家“雕像”,但就是没了人味儿。


在我看来,“人”永远是我们的根本存在状态,是我们权衡世界的本位。“绘画”是一种媒介,如同支撑人在世界行走的拐杖。而“艺术家”更像是一个状态、一个身份和立场。对于一个敏感而又不善言说的人而言,他需要借助一个媒介来把握世界,来凝固一些流动弥散的思绪,并且替自己言说。刘锋植并没有怀疑自己的画家身份,画得心安理得,绘画是他与生俱来的东西,是他的操守,也是他处理自己与这个世界之间关系的媒介。若没有绘画,他的世界就如同东北爷们儿的唠嗑,千篇一律。但绘画却让他普普通通的人生别具一格。



▲短发的刘锋植与作品


▲刘锋植与妻儿


我听一位了解刘锋植的朋友说,他在得病的后期,没有积极治疗,转向了宗教和巫术。神秘成了他生命最后的注脚。



                                                                                                             

编辑/廖河

(部分图片来自艺·凯旋画廊网络,在此致谢刘锋植及其亲友和代理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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